黃浦灘上船

我還記得那是八月十三日上午八時，我們由小火輪在黃浦江中接送到「波朵時」，到了船上，吳先生當又先到了，有好多同學上船，一時弄不清楚，因為北平到了一批，由李石曾先生考取的學生多人，亦同乘此船到法。到船上看見吳先生，同時看見章警秋先生，因為警秋兄他常在吳先生處，所以我們一初治裝及請護照都是他幫忙籌辦的。

船一開出楊樹浦，便見大海一片汪洋，了無邊際，心中說不盡的暢快。因為我們貴州邊地人，那有機會到法國去留學，不是吳先生給我的機會，那能舒舒服服的考取而到留學去，在前一年有一批貴州留法勤工儉學生約我們到了上海，商量到法國去，我們覺得沒有把握，所以未同他們去，此刻我們考取里大，似乎前途要光明多了。

廉價艙位

我們由楊樹浦上了船，吳先生章警秋等諸人遂引我們到房艙中，各定舖位。那本是船上病房，臨時改作四等艙。容納我們將近二百人，此種房艙，床架是鐵的，分上下二舖，女生是在角上，用木板隔了一大間，歸他們有二三十位女生住。吳先生是同我們一樣住在一大艙裡，船位雖然四等，但用餐在下面三等艙餐廳。我在前幾天纔聽到徐廷瑚兄對我談起，交涉這種艙位，尚費了不少氣力，事情是這樣的。本來李石曾先生同法國外交部交涉中國勤工儉學生乘法國郵船到法國，是由法政府向法國郵船公司交涉，坐這種病房床位，專為中國儉學生而設，船上本來沒有所謂四等艙，因為對中國儉學生要特別廉價，不能坐普通三等艙位，船費只是大洋壹百元，用餐也是特別廉價，每餐只有葷素兩菜，葷菜是紅燒牛肉，素菜是安南出產的四季豆，船上尚要供應冷熱水及洗澡用水等，勤工儉學生去的多了，已達數千人，郵船公司賠了大本。就在我們去的前幾天，北京法國公使館通知李先生，船公司對於我們這一批坐法國船的，不答應再用前時每人一百銀元的廉價船費，要每人收四百元大洋，才許搭這樣床位。李先生不答應，法國公使說，我國船公司是私人企業，不是政府所能命令他們減價的，他們賠本太多了，船公司無錢再賠。李先生只得向上海法國總領事寫信，請他想辦法，無論如何，我們學生都已考選出來了，我們不能向學生食言，不能廉價坐船。信是由徐廷瑚兄親交上海法國總領事，法總領事接到李先生信，因為他和李先生交誼很深，他便向法國安南總督交涉，准許此次到法國去的學生，仍坐廉價艙位，但以此次為限，下不為例了。當徐兄向吳先生說明此次交涉成功，吳先生高興極了。所以我們能坐這次廉價船，其中曲折甚多。李先生在去世前幾天，曾向徐廷瑚兄談起，要將這次交涉原委，請徐兄特別記載出來，以資記念，我得徐兄允許，將此段交涉始末記錄於此。

船到香港

船離開上海第二天早晨就到了香港，因為法國郵船走得甚快，大約早晨七點鐘船靠在香港水灘中間，由小輪轉送到海岸，我與何兆清何衍璿兄同乘一小輪上岸，到先施永安公司買些小物，回船來看見汪精衛同陳璧君引了一批廣東同學來到船上。因為里昂大學經費是由三方面湊合而成，法國外交部出了一筆錢，中國外交部與法國同一樣出錢，但尚不夠，後來廣東要送一批學生出國，因此與李吳兩先生商量，廣東省政府亦出一大部分錢，凡廣東在高師及法政專門學校畢業的學生，或在北京大學及其他大學畢業的廣東學生，都可以去，不必經過試驗，去到里昂進法國各大學或專門學校，都是公費。除學費及食宿而外，尚有津貼若干。因此這一批廣東學生，就比較佔多數，而且他們都是公費。何衍璿兄雖然是由上海考取的，亦取得同樣待遇。

汪精衛精神強健，身體魁梧，看是吳先生所稱白面郎君，而陳璧君就顯得蒼老，看起來不像一對夫婦，我非常詫異。汪且向吳先生報告，說廣東局勢很好，劉震寰已打到廣西，不久廣西就有變局，陸榮廷等都被趕走，大元帥就要北伐了。吳先生及我們大家都很高興，將來中國局勢顯得更好，我們在外國，想來也能安心求學。汪精衛非常尊敬吳先生，處處都顯得他是後輩的樣子。看見吳先生坐在同一艙位，就替吳先生擔心， 恐怕這幾十天行程，吳先生太辛苦了，便要吳先生掉艙位，吳先生那裡肯，說這是最好與青年接近的機會，你不必替我擔心，不久汪下船，我們就別了香港，船向西貢馳行而去。

船開西貢

船一開出香港，因為人多，天氣亦很熱，船上甲板面積太小，每人一張帆布椅就安不下，所以許多人就到三等艙或二等艙甲板上去聊天。吳先生便在艙門口貼上一小條，警告大家不要亂跑，恐遭船上洋警員干涉，那時只好自認晦氣，真不好看。船上規矩很嚴，上等艙可以下到下等，下等艙不能上到上等艙， 除非有熟人領帶，這是洋毛子不平等觀念，也是維持秩序不可少的規定。在四等艙甲板上，只要太陽光不太熱，大家都圍到吳先生所在的地方去，聽先生上下古今談。三等艙用餐亦不理想，因為菜只有紅燒牛肉，天天吃著不是味道，所以只要有機會，大家都買一些罐頭等類，臨時添菜。試想一百大洋船費，要行三十多天，船東當然非賠本不可。所以香港到西貫，只有三天途程，船行亦穩，沒有風浪，亦未有人嘔吐，即使有也不算大，不覺就到了西貢。

西貢是越南南部商埠，土貨出口集中於此，法國船來往，照例都要停兩三天，以便上貨下貨，商埠很繁華熱鬧，堤岸集中華僑甚多。華僑聽到吳先生在船上，便派人來請吳先生到堤岸去游樂一天，我們有少數幾個人亦跟著去，那知華僑很客氣，大宴吳先生，又開歡迎會聽吳先生演講，演講完了，又請吳先生寫字，鬧了一整天。第三天吳先生累了，就未上岸，在船上住了一天。西貢天氣很熟，濕氣又重，幸虧只有三天， 否則便要悶死人。西貢街頭到處都是法國人塑的銅像，我當時很討厭這些銅像，悲憤慎膺，不覺吟詩數句：「銅像巍巍樹滿街，亡國之禍自天來，澎湖海上孤拔死，猶令約成費疑猜。」因為中法戰爭我們在澎湖炮臺擊中法軍主力艦，將其主帥孤拔打死，又在鎮南關劉永福黑旗軍將法國陸軍打得投盔棄甲，殺死三千法軍，傷者不計其數，而北京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恭親王不知我軍打勝，硬將安南讓與法國，此事在我國是一奇恥大辱事件，亦見當時消息不靈通一至於此。我不大研究中法戰爭故事，海上打死孤拔與劉永福黑旗大勝法軍一事，是否在此一時連在一起，手中無參考書，不敢斷定，不過中法戰爭很多誤事大臣，當時不知法軍虛實不能撐持，活活將我國臣服數千年之越南放棄，實在可惜。

船開新嘉坡

法國船在西貢上貨三天，第四天開出西貢，向新嘉坡進發。船行仍無風浪，四天後到了新嘉坡。新嘉坡是英國屬地，法人在此無大生意，只停了幾小時就離開了，所以我亦未上岸。新嘉坡華人甚多，印度人亦不少，新嘉坡上來很多印度人，都是些小商人，印度人用右手抓飯，左手洗污物，我見他們常常用左手提一香烟罐水，最初我不知道提此何用， 後來到廁所見到遍地是水，才知道他們是用手將水洗屁股。印度這種惡劣習慣，真是不堪入目。第二次我自法國回經新嘉坡時，才上岸去一遊，方知新嘉坡全是華人勢力， 街上完全合本國一樣，到新嘉坡如到上海香港，遍街華人商店，招牌也是用華文，英國人有名無實管理了新嘉坡幾十年。第二次大戰後，新嘉坡便獨立自主了。中國人到西方勢力以新嘉坡為止，過了新嘉坡，則華人華僑便少得多了。

船開哥倫坡

哥倫坡是錫南商埠，由新加坡到哥倫坡要行四天。這四天正是八月中秋時候，每夜月明如晝，我們在甲板上談到深夜，船行亦無風浪。在此明月之夜，常常令人回思無窮。想到學校前途，萬一家中匯不來款，將如何是好。又想起我母親如何去世，又想起愛妻如何因病回家，死在她娘家，道些都使我悲傷如絞，愈想愈難過。所以最好趁人多地方去找人閒談消遣，常常同吳先生一起，聽他說古道今，到還可以解悶一時。我在船上第一討厭狄君武，那時他的名字叫狄福鼎，他是太倉人，北京大學文科畢業，有點看不起南京高師學生，我在船上，他問我是那省人，我說我是貴州人，他不客氣說：你是貴州苗子，我說貴州全賴苗子開闢，如沒有苗子，便沒有貴州，你這傢伙甚麼都不懂，你江蘇地方也未必有貴州那樣寬闊廣大，寶藏也未必有貴州那樣多，後來我到法國，一直不與他講話。我在里昂辦理國民黨支部我索性把他開除黨籍，但後來到了南京重慶，纔慢慢恢復感情，又和好如初。我在船上，有一天問吳先生，這一次在上海考的學生究竟有好多人，未見發榜，我們也無從知道，是不是考取的都來了，或者還有多少未來，是那人考得最好，他說考取的差不多到齊了，考得好的如以英文國文算學三種分數平均，你算是第一名了。我當時也未表示向吳先生致敬。實在是我平生為人短於言辭，不能因應環境，所以我非外交官材料，也非做官材料，平生就是這樣胡裡胡塗混日子，不想上進，也看不起比我上進的人， 但我甚想交友，也得許多朋友幫助，有困難有機會的時候，總是朋友把我提升起來，所以想到儒家五倫八德，實在道理深沉，朋友比父母兄弟是一般重要。在船因為天氣太好，夜夜都有月光， 不知不覺便將印度洋四天海程度過，不覺到了印度錫南海港哥倫坡了。哥倫坡是英國殖民地，法國船無多大生意，停船也不過數小時——上煤上水而已。聽說岸上亦無多大好玩，所以我也未上去。我第二次到哥倫坡，是回國經此，到去看了一下，盡是印度風味，不見一個中國人影子，地方到滿清淨，小商人賣假寶石真寶石都有，然而談不上大生意，比起來新加坡西貢都不如了。

船開紅海

聽說由哥倫坡到達法國屬地「其布的」要七天海程，船上有哥倫坡許多小販，順便買了一些食品東西。在船上多天了，也認識船上廚司，這些廚司，多半是寧波人，聽說船上機器間，燒火伙伕也是寧波人，歐美船隻都是一樣的。廚司是中國人，伙伕一律都是中國人，中國人在船底部燒火，或者做廚司，都是比較辛苦工作，洋毛子不願意做，所以才落到中國人來做，也因為這些苦工間，船警很少去察看，所以伙伕每當船回到中國時，都帶一批豬崽出國，所以我們那些到大西洋或者渡過太平洋到檀香山老年華僑，都是豬崽出身，就是這個道理。這些人到了繁盛地方去，最初幾十天或數月找不到工作，便在華僑會所吃飯不要錢，等到找到工作，才慢慢還吃飯錢。多住幾年，他們便有了儲蓄，這時或在外或在國內娶一門妻子，他們便立業起來，也有成大器做大生意的，而多數開華人小店如洗衣、剪髮、廚子之類。而華僑在外國起初做的是食品小販，我在新嘉坡遇到的華僑小販，都是賣食品的，而他們這種做法，也是很合理想的，因為每天總有三餐飯要吃，缺了一餐都不行，他們賣食品是先把自己食的問題解決。在馬來西亞或者安南或者新嘉坡，因為天氣熱，房屋住的問題容易解決，穿的不成問題，華僑就是這樣滋生發達起來的。聽說山東河南人下關東，或者到西北利亞去，也是一樣的先做包子麵食等類，將吃的問題先解決。我們在印度洋度了很多，從西貢到「其布的」要坐二個禮拜的船，而由哥倫坡到其布的比較是久而無可看的日子，每天都是汪洋一片連飛鳥也不見一個，到是船邊水中有好多小飛魚，輪船一過，他們便出來了，他們是來檢船上流出來許多小吃物，他們游泳比船慢，遇到船一接觸他，他便飛起來避船，到非常有趣的。到了晚間，水中多有小星星，聽說是水母之類，他們身上有電光，所以水中便發出小電燈，但是太小了，看不到大的，到是有一天我們遇到大海魚羣，大約是劍魚吧，那一羣魚有幾百里路寬，輪船觸到他們，他們都跳躍起來，此起彼扑，大約有半個鐘頭，全洋都是此種長有四五尺長的大魚，煞是好看。聽說有時跳得很高，有的跳上船來。

船上生活與蘇彛士運河

自從我們與寧波廚子打交道，我們食的問題要好點，因為可以向他買小菜或點心或零食，不一定要吃紅燒牛肉。而亦有法可令肚飽。船由哥倫坡開出，天氣均好，我們此次船行未遇到大風，連大雨也不見，真是幸運。吳先生精神良好，每天也照顧我們，又要與國內及法國方面通信，每天總寫了很多信或是打電報，通常他都起的很早，起來照例叫吳銅枸兄到處打掃撿字紙，船上通是乾乾淨淨，船面甲板上則是船上水手的工作，每天一大早，便見水手放水沖洗船面，甲板沖洗好了，我們又放開每人所帶的帆布椅，大家坐而談天，水手見我們都是學生，都沒有粗獷言辭或猙獰面目。因有吳先生在，我們學生都很膽小，男女在船上談心的，可謂絕無僅有，僅有的是邱代明與潘玉良女士，因為他們倆是上海藝專同學，他們有的時候藉寫真為名，將畫板放在膝上，兩人藉繪畫而談心。當時我以為他們是夫婦，經調查是同學而已，每天如此，不免令人羨煞，有時覺得他們太過分親熱，心中又不以為然——可見那時男女問題，尚不如今天開放。船到「其布的」未停多久，因為那地方太熱，沒有幾人下船，不久就到紅海了。紅海海水是黃色，照太陽一照都像是紅的，所以名為紅海。聽吳先生說此地一年四季都不下雨，很少幾年有一二次雨，所以非常熱。岸上都是赤土黃山不見一顆樹，也沒有人家，聽說那個半島全是如此。一片沙漠，白天人都躲在洞裡，到了晚上氣候又要降到冰點以下。

紅海雖小要走三天，過了紅海則達蘇彛士運河南口，蘇彛士運河只是一條水溝，僅能容一輪船開行，對面來的船要避到運河小灣，經常有人管理船隻，所以每天也可能有十幾隻船來往。開此運河是法國人才門博士，當時是公司組織，發行股票，英國人買其大部份股票，所以航行全是英人操縱。現在則被埃及用兵收回，起初英法想聯軍爭回，而美國人不答應，英國艾登內閣就因此下台。民國五十六年以埃戰爭，以色列佔據西奈半島，運河就關閉了。運河全長只有八十多公里，所以不到幾小時，就到了北口地中海了，到北口見到地中海很多小帆船，氣候也不同了。海口之西是「波賽」碼頭是埃及城市，氣派也如歐美城市一樣，不過清潔則不及。我在「波賽」到一百貨公司去買物，該公司一小姐楚楚動人，他看我那時年輕英俊眼睛不停向我看，我與他說一兩句英文，他便熱情接待我，真有異鄉愛慕之感，可惜只有幾分鐘情調，至今猶能想像其面貌，亦可見男女愛慕出於自然，沒有國界也無種界，人類到無國界，我想其實現必不在遠，此則科學之賜，機械之賜，人類自由平等，則是天經地義。我認為強權主義共產主義都是多餘，大同思想科學主義此則為吾人今後之不易方針也。

過地中海到馬賽

波賽到馬賽要走兩天工夫，或者有時要到三天，地中海管轂歐亞非三洲，埃及文化西伯來文化希臘羅馬文化發祥之地，猶太教耶蘇教回教倡行之所，東西文化分隔之區。到了地中海，就置身於歐羅巴洲了。波平浪靜，經年碧綠，航行在此海中，真令人無限放懷，也無限感慨。回想古代埃及波斯希臘羅馬多少英雄多少帝王出沒於此海，近代拿破侖惠靈登諸豪傑於此海， 亦大放光芒，永垂歷史。

由波賽開船第二天，便過意大利西西里島，遙見島上建築宏偉，一抹煙霞碧空繚繞，第三天早上便到目的地法國南方大鎮馬賽了。船一靠岸，便見褚民誼石蘅青李曉生先生等在碼頭恭候，不久他們便一個個都上船來了，我們便由他們指揮把護照行李都拿出來，經過檢查便都上岸，只見吳先生在發脾氣，石蘅青先生連忙賠不是，不知甚麼道理。我們在碼頭行了一段路，也未坐車，便到一家飯館去用餐，在船上吃了幾十天紅燒牛肉，到此才大嚼一餐，真是夠味。我還記得一種水果甜瓜，非常有味，吃過飯後，便自由三五成羣逛馬賽公園等處。因為坐火車到里昂，要到晚上九點鐘才開行，以便晨間到里昂，好下車下行李，不然晚間到里昂便費事了。在馬賽街上一走，便見路旁許多小菜攤，一初家鄉小菜如江豆四季豆茄子黃瓜之類都有，心中便覺十分高興，很詫異外國也有四季豆江豆。馬賽街頭雖也整齊清潔，但與上海香港一比，房子是整齊，都是一律六七層，沒有平房，也沒有高樓大廈，街上行人則比較少，因為外國人不是星期天都無時間逛街，街上警察也少，我們便悠然在馬賽多處街頭小公園玩玩，到晚上用過晚餐，便上火車向里昂進發。火車上睡了一覺，開窗一望，天色已將要天亮了，氣候亦覺有點冷，只見法國田園都很整齊，夜色中看到一排排白楊樹，不久便到里昂車站「伯那雪」了。只見法國人中有一鬍鬚花白老者來歡迎我們，他與吳先生為禮，而李曉生褚民誼石蘅青先生等都與我們同車來，下車後行李都是李先生幫忙照顧，所以也就樂得手中各人提一小包而已。由「伯那雪」到里昂中法大學，要走一段上山路，吳先生上山不覺得疲倦，那位鬍鬚斑白老者則有點喘氣。後來打聽，便是中法教育協會秘書長古恆先生。

到里昂中法大學

我們上到山上，便見一個大門，門上書有「中法大學」四字，進門一看，有右邊一棟石牆高樓，樓高五層，經過新近裝修。二到五樓有學生宿舍一百餘間，每間都有熱氣爐設備，明窗淨几，有衣廚書廚及寫字桌一大張，四人或三人或二人都可用，有床有很厚軍中用厚墊，每人各一，我便抽到二樓靠外一間，與何兆清何衍璿三人同住，這便是我在法國五年寫讀的一間房子。五年中我都未搬過房間，大樓底層有教室四大間，有餐廳，有客廳一大間，有洗澡淋浴數間，另在大樓外面上方，上兩道石階有大禮堂為開會及集社之用。由外面大門進來，另是一棟石屋，下面有外會客室有門房有門房宿舍，樓上則為女生及女學監宿舍及女生會客室等。由大門進來便是斜坡，斜坡之中有石一方，可坐六七人，在石之左有一小坵，循小坵小徑而上，另有草坪一大片及數株丁香花，在此小坵之上可俯覽里昂全城。向東一望便是阿爾卑斯大雪山及紅河數座建築宏偉極富美感的大橋，過橋便是里昂大學各學院及里昂大學區諸專科學校。循禮堂而左，進到後坡，另有一大棟石屋，由樓下穿走後山，有草坪小坵數十畝，中有大樹數株。小坵外又有石溝，寬達數丈，石溝包圍後山及於前坡達數里。溝邊另有隧道，可以直通前面大樓。原來此處是拿破侖第三時代興建的軍事砲臺，故其四面均是細石磚砌，大樓等石堅工細，石溝可以進水阻敵過來，城高地深，堅固異常。但自從修好後，沒有一次遭過攻取，故法國要人如赫禮歐學人如來賓等主張借與中國，作為里昂中法大學中國學生宿舍之處，學生在此食宿，預備法文好後，方到里昂附近各校去上班求學。我們有一百餘學生在此美好的環境裡用心求學，頭一年預備法文。有教師八人皆飽學之士，第二年則有多人入里昂大學，成績甚佳，法人及法報均嘖嘖稱道。我在此讀了整整五年書，電機工程師法學博士文憑都拿到手，急急回家。我要感謝吳先生的栽培，我要稱讚中法人士之高瞻遠矚，造就如此眾多人才，我要高歌中法兩國互相攜手合作為學術為和平而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