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弟
你這可憐的孩子、你帶著幼稚藝術的微光、卷在一張平白無用的報紙裡、作你那誠實的贈品、送給你那眺望著藝術宮門的姊姊、你姊姊雖然於藝術毫無長進、但她已深醉於藝術、藝術爲她的生命、雖然接受了你那幼稚藝術的微光的贈品、卻當作高貴無比的瓊玉、因牠是現代中國藝術的嫩苗、缺少靈感、根底淺薄、愛好虚榮的現代中國的一般所謂藝術家者、能夠在砲火彈林之中、能夠在紛亂無緒的政治之下、能夠在民心搖惑的社會狀況之際、發表一點點的作品、給那連一點點幼稚藝術也不懂的民衆賞觀、已經是很可以贊美的一會事、可是、他們太懂得中國現代民衆的心理學了、尤其是潘玉良女士、我本是個牛吃薄荷的家伙、不過看看每個展覽會裡面所陳列的作品、差不多都是他們在國外所作的作品、至於在國内所作的似乎少一點、而且比較地合中國民衆的胃口一點、這不能不使我覺得詫異、大概他們在國外的時候、因環境良好、心境快樂、並在國外人的眼光支配底下、所以所作的作品比較地外國化一點、一回國來、覺得這樣的社會、這樣的民衆、心裡一酸、不得不抱悲觀、心境也自然而然的狹起來、思想也自然而然的束縳了、對於中國現代民衆的心理也精究得多了、於是作品也近合民衆的心理了、這一點、我們不得不同聲嘆息、唉、惜哉中國之藝術、寃哉、中國之藝術家、
前天你說要我寫一封很長的信給你、寫一封信給你、自然做姊姊應該盡的義務、可是長、卻不能呌我寫得長、因爲我覺得說話是「黄金」、本來我並不崇拜黄金、再說幾句話也不要緊罷、林弟、你如今是個沒有誰的孩子、也可以說是無論誰的孩子、你母親只能支配她自己强健的意志、只能在自己的生命上奪得自由、她卻不能保持她永久的自由的結晶、所以在一部份的人類中、只知道有一切你的母親、而不知道你母親的兒子、你的命運在你的母親奪得自由時已經給你註定、註定了一個飄泊、孤苦的孩子、一個飄泊孤苦的孩子是應該怎樣地去準備建築新生命呵、林弟、你如今是準備的時候、也許是建築的時候、林弟、快振起你的精神、放出你的力量、努力呵、什麽愛、什麽戀、自己只要求其明白、並求其如何應用自己的愛、戀、自然、你也是明白的人、並且常常談起、不過一個青年的血終究是紅的、心終究是熱的、好像被火燒著的鍋中沸水、什麽東西也不能抵抗牠的利害、牠可以煮熱菜、也可以煮熱飯、有時還會頂開鍋上的蓋、只要什麽東西遇著牠、什麽東西都會起一種化學作用、可是等到火息了、沸水也就變冷水了、所以林弟弟、什麽事情只好想通點、我知道你是能夠想得徹透的、你巳經對我說過、不過有時候、那種熱、要重新回復起來的、就是像我久已冷寒的心房、在秋風蕭颯的今天、倒反而覺得和暖起來了、這果然是平淡的事、奇怪的是、我的熱、熱得莫明其妙、無目的、無對方、只覺得心房裡熱溫溫的怪異樣、也許是一個不好的兆頭罷、不過、我不能斷定牠是好、是壞、管他呢、我還是向著藝術之宮眺望罷、不能進去、終想進去、林弟、努力吧、記著藝術就是我們的愛人、藝術就是我們的生命、
祝「蘋菓」早日寫就、
吳似鴻十月四日、